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芙蓉镜寓言 明 江东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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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清来寓言序

余以罪废归休敝斋,日惟听诸子诸孙咿唔声。时于竹影柳丝之下,手披载籍,归思吾儒学问事业,渐成何楼,大约为作伪者所坏。清来遣使相慰问,得其《芙蓉镜寓言》,亟展视,自序中「真伪之分」一语,可谓先得我心,而单辞破的。至其分类搜奇,种种韵致,远媲前人,近逾作者,岂惟俗儒门面大话望而昨舌,即近世文长,亦当割席推祭酒。忆丙午闱中,心赏清来卷,年友颜、史两兄特为珍重,拟大物犹掇之也。嗟嗟,使清来蚤售,掇大物,去其满腹不合时宜,恐尘途顛蹶,或无异于子瞻与余,安得仰青云、睹白日,搜致天壤间奇书,不朽千秋?清来足疾虽久,然居常往来尺牍,见其识见议论颇有得,则心喜。武林署中二徐君,每称其颐养晬盎,则益喜。抱疾逃形,或者造化妒才,抑或欲老其材。面壁所得,行且超乘而上,由立言以立德、立功,一点灵光,头头映彻,则兹集又不特不朽而已。桐城潘汝桢题

芙蓉镜寓言序

偶放舟濲水,即从舟次朗诵清来所镌《芙蓉镜寓言》,固知清来弛骤何、刘,亦雅有元亮心远地偏之致。元亮不为五斗折腰,自若有激而然,而清来则固天韬其艳,任世路波涌云兴,李杜短气,时几令普天之下,草木皆兵,而清来直以与武子同病,晏然深坐壶隐斋中,所谓桃花源尚不知有汉,何论魏晋。或疑造物忌奇,乃令清来不一见其奇,然清来亦复何须见奇?清来正无所不见其奇,妙龄夺袍,早上孝廉船,则奇在暗中摸索;独行胸臆,不习腐头巾,則奇在风流潇洒;偶然有托,遂绝公车想,则奇在风翔千仞;日拥万卷,冥对千秋前,则奇在枕中鸿宝;搔首问天,不畏八风吹,则奇在崤函汤池;上陪玉皇,下领田乞儿,则奇在佛图鸥鸟;痛绝胡奴,可无饥寒患,则奇在仁祖臭味;希着谢屐,间往南山下,则奇在门生舁舆;热肠觑世,时作闻鸡舞,则奇在城西公府。窃诧富贵场中,从来有奇于韩、范、富、欧者,而韩范富欧之奇,清来不受;其辞富贵,之贫贱,又未有奇于沉渊洗耳者,而沉渊冼耳之奇,清来亦不受。盖人所应有,清来未必有;而人所应无,或一切人未必无,而清来则能无。何也?天以不可取不可舍成清来,必不置清来于梦幻泡影之地。故清来之所以入尘出尘者,较之为人他最便,最捷,亦最完。论奇至此,不特浪有浮名者望之却走,即素号为正心诚意之高耆尊宿,又不得不十舍避之。试取寓言读之数过,翻觉击鼓叩钟,启口便错。而是集也,左右逢源,固已骎骎度骅骝前矣。虽谓清来登高座,直指人以正心诚意可;谓清来善指点,并齐治均平,为之一盘托出亦可。湯临川曰:「公所讲是性,某所讲是情。」余更请为一转语:讲性者,空虚;讲情者,真实。清来善讲情者也,此生必无空虚之病。匡山友人但宗皋书於凤来堂

芙蓉镜寓言自序

吁嗟乎,道学家之作伪也,面容岸然,而口阚然。一则曰正心,再則曰诚意,夷考其行,最勿正,最勿诚。则夫正心、诚意云者,不过门面大话而已矣。夫心,灵物也,妙於用虚,寂然而接千古,悄然而通万里。或发为典诰,则规天条地,轹古切今;散为风雅,则郁伊感慨,欣洽惠巧;旁溢为诙谐,则纤巧弄思,滑稽嘲笑。合喙而乃以鸣,喙鸣而乃以合,日新殊致,不必标诚正之名,步步回顾,语语咬着。不佞抱足疾,逃形隐壶,搜致天壤间奇书,晨夕欣赏,每读道学言,则惟恐卧。览子史稗海,辄亹亹不知倦。忽自疑曰:「得无舍苏合而宝蜣丸乎?」冥心寻绎,觉琐事碎词,味冷趣远,一经大儒口珠,满齿嚼蜡,举体粘棘。陆子静称伊川之言若伤我者,又疑伊川言胡与孔孟不类。卓哉,陆子文不在兹乎?尝卧月蕉阴,见鱼跃盎水,蛩吟砌草,始恍然了悟。噫,此真仿之分也。率真,凡蠢动含灵,皆具生机;作伪,纵刻画彝鼎,终是赝物。昔湛甘泉棋布,门人在处问,田舍人目云:「此甘泉体认天理处。」黄才伯诗云:「倦游却忆少年事,笑拥如花歌落梅。」忙下注云:「此欲尽理还之喻。」试问:此心正乎,勿正乎?诚乎,勿诚乎?譬同光孙供奉,峨冠博带,迂行缓步,俨大人先生,识者旁投一生果而立败矣。譬之马加衡扼月题,而马知介倪,閸扼鸷曼,诡衔窃辔,吁嗟乎,几许方寸,堪此矫揉束缚耶?古来善事心者,太上庄漆园逍遥人间世,尘垢秕糠,犹将陶铸尧舜,栩栩然蝶也,蘧蘧然周也;次东方曼倩射覆谐隐,戏万乘若僚友;苏子瞻戏笑怒骂悉成文章,尝著艾子一卷,环譬以附意,蓄愤以斥言;近世徐文长,崎岖多难,光彩烨炜,抑亦才思之神皋也。不佞尚友数君子,赞叹礼拜,吾师乎,吾师乎!纯粹者入矩,踳驳者出规,即微言琐语,充箱照轸。向也尝问津宋儒,支离附会,堕落坑堑中,疑团不破。面壁九年,偕我周旋者,及崖而返,而一点灵光,渊乎其居,漻乎其清,有物采之,而寓言次第成矣。客妄拟笑林,吁嗟乎,此甘言之俳优,世胥溺焉,岂恶影而疾之走?客又以刘义庆世说,千古绝调,李北海有言:「学我者拙,似我者死。」余唯唯否否夫夫也,皆呻吟于裘氏之地者也。夫世说之妙,纳须弥于芥子,机锋似沉,滑稽又冷,寓言镜也。是是因乎是,非非因乎非,既扫理障,又绝绮语,一棒一喝,令人当下了悟,而述者之心苦矣。试作如是观,则格致、诚正之旨,有如此之亲切者哉。时天启丁卯上巳壺公江东伟题

芙蓉镜寓言凡例

一门类悉倣世说,而世说一字不入;何氏语林,间收十之三。

一世说谈锋爽义,脍炙千古;兹集罔取绮语,冀裨风教。然道学家流于迂腐者,则刻意削之矣。

一览廿一史,会心处率为何元朗先得,然纷纭杂沓,并其义趣而失之。兹集披沙见宝,殊快心目。

一每则续以国朝,皆本名公成书,不敢杜撰。

一著书最忌影射时事,臧否人物。不佞一病支离,身世两忘,不过从往籍中拈弄,窃附于二刘先生之后。

一庄言分理学、禅学、玄学三卷,重言分修养、医学二卷,孟浪言合天壤奇事续刻之,以就正大方。

一集 德行 言语 政事 文学

二集 方正 雅量 识鉴 赏誉 品藻 规箴 捷悟 夙惠

三集 豪爽 容止 自新 企羡 伤逝 栖逸 贤媛 术解 巧艺 宠礼 任诞 简傲

四集 排调 轻诋 假谲 黜免 俭啬 汰侈 忿狷 谗险 尤悔 纰漏 惑溺 仇隙

芙蓉镜寓言一集 开化壶公江东伟清来著

德行

严君平修身自保,非其食不食,非其服不服。但卜筮于成都市,与人子言依于孝,与人弟言依于顺,与人臣言依于忠,各因势导之以善。日得百钱,即闭肆下帘,而受《老子》,著书十万余言。/壶公曰:是亦为政。

孔融尝举王修孝廉,以世乱不赴。会郡中有反者,修闻融有难,夜往奔融。贼初发,融谓左右曰:「能冒难来者,惟王修。」言讫,而修至。/壶公曰:有北海,岂无王修?

汉黄霸为封溪令。部人陈廉携酒并猩猩以献。霸问:「是何物?」人未及应,囊中语曰:「斗酒并仆耳。」霸以其物有灵,开囊放之。猩猩悲啼而去。/壶公曰:猩猩政可与语,惜乎放去。

晋朝士皆风流相尚,卞壼独正色立朝,幹实任职。阮孚每谓曰:「卿恒无闲休,尝如含瓦石,不亦劳乎?」壼曰:「诸君竞崇旷达,执鄙吝者,非壼而谁?」/壶公曰:卓哉卞公,众人皆醉我独醒。

齐受禅,召王僧佑为著佐郎,谢病杜门。帝谓其从兄俭曰:「贤从可谓朝隐。」答曰:「臣从非敢妄同高人,直是爱闲耳?」/壶公曰:谁人肯向死前闲?

徐孺子尝事江夏黄公琼。后黄公亡殁,孺子往会葬,无资以自致,赍磨镜具自随,所在取宜,然后得前。/壶公曰:蜀中磨镜客多隐君子,急须着眼。

郭林宗每行宿逆旅,辄躬自洒扫。及明去,后人至,见之曰:「此必郭有道昨宿处也。」/壶公曰:造次必如是。

杜恕著家戒道:「张子台视之似鄙朴人,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间何者美好。作人如此,自可不富贵,患祸尚何从而来。」/壶公曰:此羲皇上人。

江革少孤贫,嗜书力学,王融、谢朓皆重之。朓尝过侯革,会寒雪甚,革敝絮单席,而学不倦。朓嗟叹良久,为脱所着襦,又手割半毡充卧具而去。/东伟曰:人知公之至孝,那知公之笃学。

裴叔则营新宅甚丽,与兄共游。兄心欲之,而口不言。叔则知其意,便推兄住。/壶公曰:叔则难为兄。

王令明兄鉴,颇好聚敛,广营田业。令明意甚不同,尝谓鉴曰:「尊何用田为?」鉴曰:「无田何由得食?」令明曰:「亦复何须得食?」/壶公曰:令明将之首阳山。

王仆射子恢之,被召为秘书郎。仆射为求奉朝请,语恢之曰:「秘书有限,故有竞;朝请无限,故无竞。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。」太祖嘉而许之。/壶公曰:真是巧宦也,庸人做不得。

赵简子死未葬,中牟入齐。已葬五日,襄子起兵攻围之。未合,而城自坏者十丈。襄子遂击金而退。军吏谏曰:「城自坏,天助我也,何故去之?」襄子曰:「吾闻之叔向日,君子不乘人于利,不迫人于险。」使人治城,城治而后攻之。中牟伏其义,乃请降。/壶公曰:儿子以德服人。

彭城王浟为沧州刺史,徵侍中,士民送别,悲号载道。有老公百许,相率具馔,白曰:「殿下来五载,惟饮此乡水,未尝此乡食。兹行矣,聊献薄蔬,」浟重其意,为食一口。/壶公曰:清矣。

脂习,京兆人。天子西迁,及诣许昌,习常随从,与少府孔融相善。太祖为司空,威德日盛,融书疏倨傲,习常责融。及融被诛,许中百官与融素善者,皆莫敢收恤,习独抚而哭之曰:「文举!卿舍我死,我当复有谁语者?」/壶公曰:北海常得死友,凛凛如生。

余齐民,晋陵人,为邑书吏。父以病亡于家,家人第以病报之,讣未至,民谓人曰:「比者肉痛心烦,有若割截,且时时惶骇,必有异故。」即束装急归,四百里一日至。至则知父死,痛哭绝,久之复苏,问母父所遗言。母曰:「恨不见汝。」民曰:「相见何难!」遂拊膺号叫,一恸而绝。/壶公曰:死孝。

严植之好行阴德,虽暗室未尝怠。尝山行见一病者,问姓名,不能答,载与俱归,为营疗救,六日而死,殓葬之,不知何许人也。/壶公曰:才是阴德。

阮孝绪至孝,尝往钟山听讲。会母病,兄弟欲召之,母曰:「孝绪至性冥通,必当自到。」果心惊而返。/壶公曰:才是至孝。

庾诜博涉经史,而性夷简。尝乘舟,载谷一百五十石。有人寄载三十石。既至,寄者曰:「君三十,我百五十。」诜默不言,恣其取足。

徐陵尝遇疾,其子份烧香涕泣,跪诵孝经,如此者三日夜,陵疾霍然。/壶公曰:其然。

韩麒麟为齐州刺史,在官简刑弛罚。从事刘普庆进说曰:「明公仗节方夏,而无所斩戮,何以示威?」麒麟曰:「刑罚所以止恶,不得已而用之。今民不犯法,刑将安施?若必须断斩以立威者,当借卿立法耳。」普庆惭惧。/壶公曰:趣。

秦穆公亡善马,岐山野人共得而食之,吏欲法之,公曰:「君子不以畜害人。吾闻食马肉,不饮酒伤人。」皆赐酒沃之。后与晋战,三百人争死以报恩。/壶公曰:假之也。三代而下,惟恐其不假。

汉光武爱惜士卒,每欲发一兵,头须悉白。/壶公曰:真。

朱晖、张堪,同是南阳宛人。张于太学见文季,甚重之,把臂语曰:「欲以妻子托朱生。」文季不敢对。张亡后,文季闻其妻子贫困,自往候视,厚赈赡之。文季子撷问曰:「大人不与堪为友,何忽如此?」文季曰:「堪常有知己之言,吾以信于心也。」/壶公曰:真相知。

文季又与同郡陈揖交善。揖早卒,有遗腹子友。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,召晖子骈为吏,晖辞骈而荐友,虞遂召之。

王义方举明经,魏征见而奇之,欲妻以夫人之侄,义方辞不敢。俄征薨,乃娶之。人问其故,答曰:「初不附宰相,今感知己。」/壶公曰:语有生气。

徐有功与皇甫文备同按狱,文备诬有功纵逆党。久之,文备坐事下狱,有功出之。或曰:「彼尝陷君于死。」对曰:「尔所言私忿,我所守公理,安得以私害公?」

蔡兴宗收葬范义,孝武曰:「卿何敢尔?」兴宗抗言曰:「陛下自杀贼,臣自葬周旋。」李日知官侍中,乞骸骨,诏许之。日知先不谋于家,及治行,妻訾曰:「生产空空,何辞之遽?」日知曰:「仕至此已过吾分。人亦何厌之有?必若厌心,五日可足也。」/壶公曰:凤凰翔于千仞之上。又曰:休官谋于妻子,定不谐矣。

李勉观察江西,人有以父病为蛊求厌者,以木偶署勉名埋之。事发,勉曰:「是其为父,则孝也。」释不治。

周世宗时,中国乏钱,诏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。尝曰:「吾闻佛说,以身世为幻妄,而以利人为急。使其真身尚在,苟利于世,犹不惜割截,岂惜此铜像哉?」/壶公曰:真佛弟子。

宋珰历官三十年,未尝问家事。惟聚书贻子孙,曰「使不忘本。」

顾润之德玉,尝从俞观光学。观光无子,尝语人曰:「吾昔寝疾,润之侍汤药,情若父子,医为感动,弗忍受金。我老必托之以死。」寻访医吴中,疾革,趣舟归。润之次尹山,而观光卒。润之奉其尸,敛于家,衰绖就位,士人为润之来吊者拜之。明年葬顾氏先人之旁,岁时享祭惟谨。或问:「敛于家,礼与?」润之曰:「吾闻师哭诸寝。」又曰:「生于我乎养,死于我乎殡。非家敛之,其将尸诸草莽乎?生受其训,死而委诸草莽,仁者不为也。」/壶公曰:心葬。

王旦为相时,有货玉带者,旦弟以为佳,呈旦。旦命系之,曰:「还见佳否?」弟曰:「系之安得自见?」旦曰:「自负重,而使观者称好,毋乃劳乎?」亟还之。/壶公曰:今尊官赫奕,大率为人美观。

刘挚儿时,父居正课以书,朝夕不少间。或谓曰:「君止一子,独不可少宽耶?」居正曰:「正以一子,不可纵也。」/壶公曰:极是。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。

柳世隆性无他嗜,独嗜坟典。尝启借秘阁书,上为给二千卷。张绪尝问曰:「观君举动,当以清名遗子孙耶?」答曰:「一身之外亦复何须?子孙不才,将为争府;如其才也,且笑我之拙。」/壶公曰:笑我拙者,可耐;贻我巧者,不可耐。

刘道传读程朱书,玩索义理,每忘寝食,虽处暗室,正襟危坐,肃如也。于经史无所论著,曰:「学未至,不敢。」于诗文,则曰:「学未至,不暇。」/壶公曰:只此是至学。

曹彬宋朝名将,勋业之盛,无与为比。尝曰:「吾自为将,杀人多矣。然未尝以私喜怒杀戮一人。」其所居堂室敝坏,子弟请修葺,公曰:「时方大冬,墙壁瓦石之间,百虫所蛰,不可伤其生。」其人心爱物盖如此。/壶公曰:仁民而爱物。

于令仪者,市井人也。长厚不忤物,晚年家颇丰富。一夕,盗入其家,诸子擒之,乃邻子也。令仪曰:「汝素寡过,何苦而为盗耶?」曰:「迫于贫耳。」问其所欲,曰:「得十千,足以衣食。」如其欲与之。既去,呼之,盗大恐。谓曰:「汝家贫,乘夜负十千以归,恐为人诘。」留之至明使去。盗大感愧。

孝宗朝,诏婺州市牛筋五千觔。时李侍郎椿为守,奏:「一牛之筋才四两,今必求此,是欲屠二万牛也。」上悟,为收前诏。/壶公曰:苟能充之,足以保四海。又曰:真放生。

司马温公曰:「我平居无大过人,但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。」/壶公曰:此慎独之学。

朱百年家贫,母以冬月亡衣,并无絮,百年自此不衣绵帛。尝寒时,就孔思远宿,衣悉夹布,饮酒醉眠。思远以卧具覆之,百年初不知。既觉,引去,谓思远曰:「绵定奇温。」因流涕悲切,思远亦为感泣。/壶公曰:冷孝。

傅茂远昭泊然静处,不妄交游。袁司徒每经其户,辄叹曰:「经其户,寂若无人;披其帷,其人斯在。岂得非名贤?」/壶公曰:傅先生得遁之义。

江士清泌性至仁,衣敝多虱,以绵裹置之;食莱不食心,以其有生意也。/壶公曰:一段元气。

韩魏公为相,每见文字有攻人隐恶,必手自封记,不令人见。/壶公曰:千载而下,如见其休休之心。

曹武惠彬下江南,副帅欲屠城,曹力止之,曰:「此已降,不可杀。」曹后梦一神人,告之曰:「汝能全江南一城人,帝命赐汝城中人为汝子孙。」故其后繁盛。/壶公曰:我中山王其庶乎。

王佑不置田宅,曰:「子孙当各念自立,何必田宅?置之徒使争财,为不义耳。」尝以百口保符卿无异志,乃植三槐于第中,谓其子必有任公台者,文正公其子也。/壶公曰:今高大之家,宜植荆棘于第中。

范希文贬饶州,朝廷方治朋党,莫敢相送。王待制独扶病饯于国门,大臣让之曰:「君何自限朋党?」王曰:「范公天下贤者,质何敢望之?若得为范公党人,公之赐质厚矣。」/壶公曰:从古朋党,都是正人吃亏。

胡存斋参政折节下士,宾客至者如家焉,每患阍者不为通。一日苟不出,即悬牌于门曰:「胡存斋在家。」/壶公曰:趣。又曰:清客延不来,俗子挥不去,可奈何?

岳忠武生而有力,未冠,能引弓三百斤,弩八百石。学射于周同,能左右射。同死,朔望必鬻衣,具酒肉,诣同冢奠而泣,引同所赠弓发三矢,乃酹。父知而义之。/壶公曰:真正英雄,断不肯背本。

钱伯全尝纳一女鬟,风姿秀雅,其室劝伯全私之。伯全正色答曰:「我所以置此者,直欲侍巾栉耳。汝乃欲败吾德耶?」即具资嫁之,果是处子。/壶公曰:张乖崖亦有此奇行,难难难!

吴越王归宋,命臣江景房赍图籍以献。景房虑赋重,竟沉之江。太宗大怒,责沁水尉,景房归戒子孙,勿言沉籍事,以重欺罔之罪。然钱氏每亩赋三斗,后减至一斗者,沉籍力也。/东伟曰:沉籍事宋史失记。甚矣,《宋史》之疏也。又曰:伟始迁开化祖。

江万里谢政家居,闻襄楚已破,曰:「吾虽不在位,当与国为存亡。」举家赴池水死,可谓烈矣。/东伟曰:今谢政者,与君了不相干。又曰:文忠公墓在开化。

苏长公轼,卜居阳羡,以五百缗买一宅。格入居,偶夜行,闻老妇哭极哀。公问妪何为哀伤如是,妪言旧居相传百年,一旦诀别,所以泣也。问其居所在,正五百缗买者。即取屋券焚之,不索其值。/壶公曰:此段奇行,朱夫子以为何如?

夏忠靖夜阅文书,抚案太息,笔欲下而止者再。夫人问之,公曰:「吾适所批者,岁终大辟奏也。笔一下,死生决矣。是以惨阻,笔不忍下。」

韩雍巡抚江西,经壺和,念陈芳洲为举主,躬祭墓下,流涕不已,曰:「士为知己死,何能报也!」/壶公曰:弯羿之弓者,是何心肠。

薛文清曰:「某二十年治一怒字,尚不能消磨,方见克己之难。」/壶公曰:克怒字须用恕字。

杨士奇妇家有坏冢,世远无遗骸。术家谓葬此后必贵,欲以赠公,公曰:「幽明一理,攘人之室而居之,其得者、失者皆能安乎?」/壶公曰:今士夫有强葬者,噫!

冯俊为举子时,得伪银,悉投于河,曰:「毋陷后人。」/壶公曰:今士夫有烧茅者。

李子奇游维扬,有囚窘于纳赎,李欲周之。其友笑曰:「扬州罚赎之家数万,虽罄家难遍也。」李曰:「不然,吾及耳目中人耳,安问其他?」/壶公曰:此亦小惠耳,其意则佳。

潘司空礼归田,贫甚。盗夜掠之,有粟数升、一敝裘耳。盗惊叹,叩头曰:「使在官皆若公,我辈安能乱?」/壶公曰:盗语真道学。

罗栗斋训子曰:「富贵非一家物,须要看得破。」/壶公曰:只因看作一家物,把自己坏了,又把世界坏了。

梁俭庵曰:「秀才读书不要钱,是分内事,不可向人说,况欲骄人乎?」/壶公曰:今人要钱,便明向人说了,钱多又骄人。

陈白沙丧母,服阕,绝不衣锦绣,曰:「昔为亲娱耳。」

尚书杨翥,德冠一时。邻家构舍,其桷溜坠其庭,公不问,曰:「晴日多,雨日少也。」又或侵其址,公曰:「再过些儿不妨。」/壶公曰:难。

张宁晚年无子,祷于家庙,曰:「宁何阴祸,至辱先人?」傍一妾遽云:「误我辈阴骘耳。」公即日嫁者数人。/壶公曰:王处仲能之。又曰:贵官多娶小艾,不知小艾可虚拘乎?误人犹可,适自误耳。

庐陵孙鼎,督学南畿。每阅诸生试卷,虽盛暑或灯下,亦必衣冠,焚香朗诵,而去取之。侍者请先生解衣,曰:「士子一生功名发轫于此,此时岂无神明在上,与各家祖宗之灵森列左右?小子岂敢不敬?」/壶公曰:发此念头,定不愦愦。

蒋性中为给事,归甚清介。尝驾小舟入城,遇潮落,船不得进。二仆牵挽,蒋自刺船,大为他舟窘辱。二仆厉声曰:「此是蒋给事,尔无横也!」蒋叱家人曰:「休哄人,此处安得有蒋给事?」/壶公曰:今给事吓人,不必哄人。

张简肃为郎中,有屠人告衙隶易公银者。官诘之日;「焉知非张衙银乎?」屠叩首曰:「张衙惟有俸银。」/壶公曰:今一切捐俸,衙有何银?

有以书画求文徵仲鉴定者,虽赝物,必曰真迹。人问其故,先生曰:「凡买书画者,必有余之家。此人贫而卖物,待此举火。吾一言阻之,举家受困矣。」/壶公曰:待贼辈有礼。

华学士察尝言:「吾门有五不欺:一不敢欺天,二不敢欺君,三不敢欺亲,四不敢欺友,五不敢欺民。」/壶公曰:只「毋自欺」尽之。

杨椒山先生在狱,有吏应生者,颇为周旋。尚书屡禁之,勿为动,又欲自上章申救。先生曰:「藏予血三年而碧者,地下必有以报应生。」/壶公曰:应生隐于吏者也,具猾吏之胆,而善用之。

金陵史忠,人呼为史痴。女笄当嫁,婿贫不能具礼,史诡携观灯,同妻送至婿家,取笑而别。/壶公曰:趣。千古嫁女第一法,大讨便宜。

徐涟司训沔阳,性方正,年逾六十,无子。同寅劝其纳宠,涟曰:「尝读内经,女子七七而天癸绝。吾妻今年四十七矣,姑俟后岁议之。」众大笑其迂。明年果得一子,名文沔,弱冠登第,任勋部郎。/壶公曰:南涧先生,古有道君子。兹姑举其一耳。

汪令德以子贵封给谏,清真淡泊,诗酒自娱。邦大夫虚心请教,卒无一字关说外事。凡席间遇人谈两造及涉闺阁,辄踖踧不安,必更端以乱之。虽出天性,得之学问者深也。/壶公曰:宪庵先生真品,特拈出为封公则。又曰:先生博奥,识奇字。倏归道山,伟失明师矣!

言语

周公旦曰:「吾不如者,吾不与处,累我者也;与我齐者,吾不与处,无益我者也;惟贤者必与贤于己者处。」/壶公曰:亲亲而下则尊贤。又曰:今人相处,大抵累我者多。

管仲复于桓公曰:「无翼而飞者声也,无根而固者情也,无方而富者生也。公亦固情谨声,以严尊生,此谓道之荣。」公退,再拜,请若此言。/壶公曰:此语精粹无霸气。

齐桓公谓尹文曰:「人君之事何如?」对曰:「人君之事,无为而能容下。夫事寡易从,法省易因,故民不以政获罪也。大道容众,大德容下,圣人寡为而天下理。」/壶公曰:此得之《广成子》。

温人之周,周不纳。客即对曰:「主人也。」问其庵,而不知也。吏因囚之。君使人问之,曰:「予非周人,而自谓非客何也?」对曰:「臣少而诵诗,诗日,「普天之下,莫非王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」今周君天下,则我天下之臣,而又为客哉?故曰「主人」。」君乃使吏出之。/壶公曰:理正。

庄周病剧,弟子对之泣。应曰:「我今死,则谁先?更百年生,则谁后?必不得免,何贪于须臾?」/壶公曰:此语极玄,可蔽一部南华。

子墨子见齐大王曰:「今有刀于此,试之人头,倅然断之,可谓利乎?」大王曰:「利。」子墨子曰:「多试之人头真,倅然断之,可谓利乎?」大王曰:「利。」子墨子曰:「刀则利矣,孰将受其不祥?」大王曰:「刀受其利,试者受其不祥。」子墨子曰:「并国覆军,贼杀百姓,孰将受其不祥?」大王俯仰而思之,曰:「我受其不祥。」/壶公曰:妙于解纷。又曰:富郑公尝以此语契丹。

公仪休为相,客有遗相鱼者,相不受。客曰:「闻君嗜鱼,故遗君鱼,何不受?」相曰:「以嗜鱼,故不受也。今为相能自给鱼,今受鱼而免相,谁复给我鱼者?」/壶公曰:所欲尤甚于鱼者。

扁鹊曰:「人之所病,病疾多;医之所病,病道少。故病有六不治:骄恣不论于理,一不治也;轻身重财,二不治也;衣食不能适,三不治也;阴阳并藏,气不定,四不治也;形羸不能服药,五不治也;信巫不信医,六不治也。」/壶公曰:人病病浅,医病病深。予尝严庸医杀人之律,及观医者率自杀,则杀人误也,非故也,尚可原事。

张湛矜严好礼,动止有则,对妻子若严宾。人或谓湛饰诈,湛曰:「吾诚诈也。人皆诈恶,吾独诈善,不亦可乎?」/壶公曰:恶可诈,善断不可诈。与其诈善,毋宁诈恶。

李固忤梁冀见诛,郭亮诣阴上书,求收固尸。不许,因守丧不去。亭长呵之,亮曰:「义愤所发,何惜一死?」亭长叹曰:「居非命之世,天高不敢不局,地厚不敢不蹐。耳目适宜视听,口不可妄言也。」/壶公曰:亭长盖有道者,亦得遁之义。

景公病疽在背,高子、国子请。公曰:「职当抚疡。」高子进而抚疡。公曰:「热乎?」曰:「热。」「热何如?」曰:「如火。」「其色何如?」曰:「如未熟李。」「大小何如?」曰:「如豆。」「堕者何如?」曰:「如履办。」二子者出。晏子请见。公曰:「寡人有病不能胜衣冠以出见夫子,夫子其辱视寡人乎?」晏子入,请抚疡。公曰:「其热何如?」曰:「如日。」「其色何如?」曰:「如苍玉。」「大小何如?」曰:「如璧。」「其堕者何如?」曰:「如珪。」晏子出。公曰:「吾不见君子,不知野人之拙也。」/壶公曰:即如珪璧,殆哉岌岌乎!又曰:齐景弥留之时,君臣相悦如此。

景公问晏子曰:「天下有极大乎?」晏子对曰:「有。足游浮云,背凌苍天,尾偃天间,跃啄北海,颈尾咳于天地乎,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。」公曰:「天下有极细乎?」晏子对曰:「有。东海有蛊,巢于蟁睫,再乳再飞,而蟁不为惊。臣婴不知其名,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。」/壶公曰:宋玉语本此。

吕布与刘玄德隙。一日,使袁涣作书詈备,涣不许,强之。涣益坚,布大怒,以兵胁曰:「不为且死。」应曰:「涣闻惟德可以辱人,不闻以詈。彼君子耶,不耻将军之言;诚小人耶,将为将军复。且涣他日事刘将军,亦犹今日事将军也。如一旦去此,复骂将军可乎?」布乃止。/壶公曰:涣有劲骨,布奈何?

或问卢钦曰:「徐公邈,当武帝时,人以为通。自凉州还京,人以为介。何也?」钦曰:「往者毛孝先、崔季珪等用事,贵清素之士,于是事皆变易,车服以求名高,而徐公不改其故,人故以为通。比来天下奢靡,转相倣效,而徐公雅尚自若,不与偕同。故前日之通,乃今日之介也。是世人无常,而徐公有常也。」/壶公曰:卢钦只眼。

杜武库在镇时,数饷遗洛中贵要。或问其故,答曰:「吾但虞为害,不求福也。」/壶公曰:危语。

宗预使吴,吴王问曰:「蜀增白帝之险何也?」预对曰:「东益巴丘之戍,西增白帝之险,俱事势宜然,无足问也。」权大笑。/壶公曰:庄语。

或谓秦宓曰:「足下自比巢、许、四皓,何故扬文藻见环颖乎?」宓答曰:「仆文不能尽言,言不能尽意,何文藻之有扬?夫虎生而文炳,凤生而五色,岂以文彩自饰画哉?天性自然。」/壶公曰:言有大而非夸,此类是也。

张裔为丞相长史,适北诣亮咨事,送者数百,车乘盈路。裔还,书所亲曰:「近者涉道,昼夜接宾,不得宁息。人自敬丞相长史,男子张君嗣附之,疲倦欲死。」/壶公曰:名人名言。今人止知丞相长史,更不知何物附之,直须削籍追夺,才现本来面目。

杨戏素性简脱,蒋琬与言,戏常不答。或曰:「戏慢上不乃甚乎?」琬曰:「戏欲赞吾是耶,则非其本心;欲反吾言,恐彰吾失;默然不答,是戏之快也,何为慢?」/壶公曰:一认是慢,一认是快,此魔佛之分。又曰:看杨君讳,应是快人。

杜弼精玄理,初侍魏帝,帝问佛性法性同异,弼曰:「正是一理。」帝曰:「说者谓法性宽,佛性狭,如何?」弼曰:「在宽成宽,在狭成狭。若论性体,非狭非宽。」帝又曰:「既言成宽成狭,何得非狭非宽?」弼曰:「若定是宽,便不能成狭;若定是狭,便不能成宽。以非宽非狭所成,虽异能成恒一。」帝称善。/壶公曰:戏论。

杜弼尝与邢邵论名理,邵谓:「人死还生,恐是蛇足。」弼曰:「物之未生,本亦无也;无而能有,不以为异,因前生后,何独致疑?」邵云:「季札言无不之,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,不得言无不之。」弼曰:「形坠魂游,往而非尽。由其尚有,故无不之;若也全无,之将焉适?」邵云:「神之在人,犹光之在烛,烛尽则光穷,人死则神灭。」弼日,「烛则因质生光,质大光亦大;人则神不系形,形小神不小。故仲尼之知,必不短于长狄;孟德之雄,乃远奇于崔琰。」/壶公曰:果精玄理,

晁文元公云:「学世间法,致人伦钦服者,其道浅;人伦不知者,其道深。学出世间法,致鬼神钦服者,其道浅;鬼神不知者,其道深。」/壶公曰:绝顶语。

郭淮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祚而稽留,帝正色责之曰:「昔禹会诸侯于涂山,防风氏后至,便行大戳。今普天同庆,而卿最迟留,何也?」淮曰:「臣闻五帝先教,导民以德;夏后政衰,始用刑辟。今臣遭唐虞之世,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。」帝说之,擢雍州刺史。/壶公曰:几不免虎口。

司马景王东征取上党,李喜以为从事中郎。因问喜曰:「昔先公辟君不就,今孤召君,何以来?」喜对曰:「先公以礼见待,故得以礼进退;明公以法见绳,喜畏法而至耳。」/壶公曰:直是怕他。

傅成曰:「酒色杀人甚于作直。人坐酒色死不侮,畏以直致祸,此由心不直,正欲以苟且为明哲耳。自古以直致祸,当自矫枉不忠,欲以亢厉为声,安有悾悾为忠,益而当见疾乎?」/壶公曰:人不可以苟死。又曰:苟死者即苟生者。

张华问李密:「诸葛孔明言教何碎?」密曰:「昔舜、禹、皋相与语,故得简大雅诰。孔明与凡人言,无己敌者,是以碎耳。」/壶公曰:罚二十以上皆亲览,亦以无己敌者乎?

嵇康从孙登游,将别,曰:「先生竟无言乎?」登曰:「子知火乎?火生而有光,而不用其光。」/壶公曰:中散好炼,日对火而不识火。

王韶之家贫嗜学,尝绝粮三日而不辍卷。家人诮之曰:「穷如此,何不耕?」韶之曰:「我尝自耕耳。」/壶公曰:谢太傅云:「我尝自教儿。」

崔昭明尝言:「人生一身之外,亦复何须?子孙若不才,我聚彼散;若能自立,又何如一经?」

何尚之在选日,有人求为吏部郎。尚之叹曰:「比敝俗也。官当图人,人安得图官?」时颜延之在坐,笑曰:「我闻古者官人以才,今官人以势。彼势之所求,又何疑焉?」当时以为名言。/壶公曰:官图人,此盛世之风。

谢孺子特善声律,与王车骑张宴铜台。孺子吹笙,王自起舞。既而叹曰:「真使人飘飘有伊洛间意。」/壶公曰:风流蕴籍,如在目前。

潘师正居嵩山逍遥谷。高祖召问所须,师正对曰:「臣所须者,茂松清泉,山中不乏。」/壶公曰:是真山人。

田游岩频召不出。高宗幸嵩山,亲至其门。游岩野服出拜,仪止谨朴。帝问:「先生比佳否?」游岩对曰:「臣所谓泉石膏肓,烟霞痼疾。」

天后尝召徐有功责之曰:「公比断狱多失出,何耶?」有功答曰:「失出,臣小过;好生,陛下大德。」/壶公曰:在天后时尤难。

王侍中份,尝因侍晏,高祖问群臣:「朕为有为无?」侍中答曰:「陛下应万物,为有;体至理,为无。」/壶公曰:问奇,答殊平平。

李谐至南,梁武与之游。历至放生处,帝问曰:「彼国亦放生否?」谐答曰:「不取,亦不放。」帝大惭。/壶公曰:放生是杀机,不取是生机。

贾思伯至性谦和,遇士大夫,虽在街道,停车下马,接诱恂恂,曾无倦色。客曰:「公今贵重,宁能不骄?」思伯曰:「衰至便骄,何常之有?」/壶公曰:骄至必衰。

温太真问郭文举:「饥则思食,壮则思室,自然之性。先生安独无情乎?」文举答曰:「思由忆生,不忆故无情。」/壶公曰:笃论。

王安期去官,东渡江,道路梗涩,人怀危惧。王每遇艰险,处之夷然,虽家人,不见其忧喜之色。即至下邳,登山北望,叹曰:「人言愁,我始欲愁。」谢太傅曰:「当尔时,觉形神俱往。」/壶公曰:情景如画。

桓南郡问谢夫人:「太傅在东山二十馀年,遂复不终。其理云何?」夫人答曰:「亡叔先正以无用为心,隐显为优劣,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。」/壶公曰:隽语。

殷仲文劝宋武帝畜伎,帝曰:「我不解声。」仲文曰:「但畜自解。」帝曰:「畏解,故不畜。」/壶公曰:畜者政未必解。

戴仲若春日携双柑斗酒,人问何之,答曰:「往听黄鹂声。此俗耳砭灸,诗肠鼓吹。」/壶公曰:趣。

宋世祖尝赐谢中书庄宝剑,谢以与鲁豫州送别。后鲁作逆,世祖尝因晏集问剑所在,谢曰:「昔与鲁爽别,窃为陛下杜邮之赐。」世祖大悦。/壶公曰:与逆贼作缘,幸而免。

萧大圜曰:「面修原而带流水,倚郊甸而枕平皋,蜗舍丛林,环堵幽薄,近瞻烟雾,远睇风云。披良书,采至赜,歌篡篡,唱乌鸟。有朋自远,扬搉古今,田畯相过,剧谭稼穑。乐不可支,斯亦足矣。」/壶公曰:似壶公近况。

欧阳纥反广州,徐俭奉敕往谕,纥拘留不遣。一日,纥见俭,俭从容谓曰:「俭之性命,虽在将军,将军成败,不在于俭。」纥味其言,遣之。/壶公曰:说理通,鳄鱼可化。

李士谦家富好施。或谓谦曰:「子多阴德。」谦曰:「所谓阴德,譬犹耳鸣,惟己独闻,人无知者。今我所作,皆子所知,何阴之有?」/壶公曰:拈出阴字。

士谦尝论轮回之旨,谓鲧为黄熊,杜宇为鶗鴂,裒君为龙,牛哀为兽,君子为鹄,小人为猿,彭生为豕,如意为犬,黄母为鼋,宣武为龟,邓艾为牛,徐伯为鱼,铃下为乌,书生为蛇,羊祜前身李家之子。此皆佛家变受异形之谓,其说甚辨。客曰:「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?」士谦曰:「变化者,皆由心造,木岂有心乎?」客不能对。

唐高宗御武成殿,问兵家何为三阵。员半千进曰:「古以星宿孤虚为天阵,山川向背为地阵,编伍弥缝为人阵。臣谓不然。夫师以义出,沛若时雨,顺天时,是天阵也;足食约费,且战且耕,占地利,是地阵也;举三军士,如子弟从父兄,得人和,是人阵也。」帝曰:「然。」/壶公曰:此汤武节制之师。

韩琬为御史,上疏规切时政,末云:「乱绳已结,急引之则不解。今刻薄吏能结者也,举劾吏能引者也,而解者未见其人。」/壶公曰:千古一律。

武后语魏元忠曰:「卿屡负谤铄,何耶?」对曰:「臣犹鹿也,罗织之吏如猎者,苟须臣肉为之羹耳。臣则何事?」/壶公曰:真可怜。

肃宗问李勉曰:「众谓卢杞奸邪,朕殊不识。」勉对曰:「惟天下皆知,而陛下独不知,此所以为奸邪也。」/壶公曰:陛下独不知,哀哉!

卢坦始仕,为河南尉。时杜黄裳为尹,召坦谕曰:「某巨室子与恶人游破产,盍察之。」坦曰:「凡居官廉,虽大臣无厚蓄。其能积财者,必剥下致之。如子孙善守,是天富不道之家,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也。」黄裳惊异其语。/壶公曰:请循其本。又曰:大臣厚蓄,原为恶人作计。

柳玭曰:「余幼闻先公仆射言,处世以恭默为本、畏怯为务。肥家以忍顺,保交以简恭,广记如不及,求名如傥来,涖官则洁己省事,而后可以言家法。家法备,然后可以言养人。」/直不近祸,廉不沽名,忧与祸不偕,洁与富不并。

董生有云:「帛者在门,贺者在闾。」言忧勤则恐惧,恐惧则福至。又曰:「贺者在门,吊者在闾。」言受福则骄奢,骄奢则祸至。故世族远长与命位丰约,不假问龟筮星数,在处心行事而已。

今世人盛言宿业报应,曾不思视履考祥。夫名门右族,莫不由祖考忠孝勤俭以成立之,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。成立之难如升天,覆坠之易如燎毛。

夫人德行、文学为根株,正直刚毅为柯叶,有根无叶,或可俟时;有叶无根,膏雨所不能活也。至于孝慈、友悌、忠信、笃敬,乃食之醯酱,可一日无哉!/

壶公曰:上五则柳玭家训,撮其最警策语。

建中初,河朔用兵,赋无所出。杜佑以为救弊莫若省用,省用莫若省官。/壶公曰:省用省官是真经济。

王叔文不喜崔群,欲逐之。群往见叔文曰:「事固有不可知者。」叔文曰:「奈何?」群曰:「去年李实伐恩恃权,震赫中外,君此时逡巡路傍,江南一吏耳。今君又处实之势,宁不思路傍亦复有如君者伺其间乎?」叔文悚然。/壶公曰:区区权势,若寒暑风雨之序。小儿认真,虽唤不醒。

司马光尝言:「吾为资治通鉴,人多欲求观。然读未终一纸,已欠伸思睡。能阅之终篇者,独一王胜之耳。」/壶公曰:王胜之耐繁。

范纯仁尝教人曰:「惟俭可以助廉,惟恕可以成德。」/壶公曰:名言,名言!

神宗时忧旱,尝召韩维入对。维曰:「陛下忧旱而避殿损膳,特举行故事耳,何足动天?当痛自刻责,广求直言。」上感悟,即令草诏。其略曰:「意者,听纳不得于理与?讼狱非其情与?赋敛失其节与?忠言谠论郁于上闻,而谗谄壅蔽以成其私与?」诏出,人情大悦,是日雨。/壶公曰:全以精诚感动天人。陆宣公奏疏,率得此意。

刘奉世尝云:「家世惟知事君,求不愧士大夫公论。得失常理也,譬如酷暑加人,虽善摄生者,不能无病。正须安以处之。」/壶公曰:妙。

卢秉尝谒蒋堂,坐池亭。堂曰:「亭沼初可,恨林木未就。」秉曰:「亭沼如爵位,时或有之;林木非培植,根株弗成,大似士大夫立名节。」堂赏味其言。/壶公曰:务华者,必拨其根。

赵鼎再相,或议其无所建明。鼎闻之,曰:「今日之事,如人患羸,当静以养之。若复加攻砭,必伤元气。」/壶公曰:今值弥留之时,偏用劫剂。

岳飞尝云:「文官不爱钱,武将不惜死,天下太平矣。」/壶公曰:何消讲学,只此两语,是治平之本。说性命、说韬略者,愧死。

赵方为青阳令,谓其守史弥远曰:「催科不扰,是催科中抚字;刑罚不苛,是刑罚中教化。」时以为名言。

陈仲微尝言:「禄饵可以钓天下之中才,而不可啖尝天下之豪杰;名航可以载天下之偎士,而不可陆沉天下之英雄。」/壶公曰:显名厚实,能解脱者,鲜矣!

辽主尝问萧韩家奴曰:「卿居外有异闻乎?」对曰:「臣无他闻。向典栗园,惟知炒栗,小者热,则大者必生;大者熟,则小者必焦。使大小均熟,始为尽美。」盖借栗以讽治也。帝为笑。/壶公曰:栗谏。

董师中云:「宰相不必亲细务,但在一心正,两目明。」/壶公曰:二语够了。

王恂为太子伴读。太子尝问以心之所守,恂对曰:「许衡有言:人心如印板。板本不差,虽摹千万纸,皆不差。若本一差,千万纸无不差矣。」太子深然之。/壶公曰:此正心之说,却说得活动。

范忠宣云:「我生平所学,惟忠恕二字,一生用不尽。」/壶公曰:曾子之学,谭何容易!

又云:「人虽至愚,责人则明;虽有聪明,恕己则昏。」

范文正尝言:「史称诸葛亮能用度外人。用人者,莫不欲尽天下之才,常患己之好恶而不自知也。能用度外人,然后能周大事。」/壶公曰:千得一失,其马谡乎!

宋太宗诏访天下高年。前参军麻希梦年九十余,诣阙下。延见便殿,赐坐,询及人间利害,对从容,尤详。他日访以养生之理,对曰:臣无他术,惟寡情欲,节声色,薄滋味,故得至此。」/壶公曰:从月令得来。又曰:薄滋味最难。今人八关斋,于养生得力。

骆隐士尝言:「修养之士,当书月令,常置座右。夏至宜节嗜欲,冬至至宜禁嗜欲。且嗜欲四时皆损人,但冬夏二至,阴阳争之时大损人耳。」

江南朱真,每语人曰:「世皆云不欺神明,此非天地百神,但不欺心,即不欺神明也。」

真宗召陈抟至京师。士大夫多求其言,抟曰:「优游之所勿久恋,得意之所勿再往。」/壶公曰:驽马恋栈,千古一律。

范文正尝问琴理于崔遵度。崔曰:「清丽而静,和润而远,琴书是也。」/壶公曰:得琴书三昧。

宋景文言:「为文是静中一业。」/壶公曰:极是。

邵康节尝言:「善人固可亲,未能知,不可急合;恶人固可疏,未能远,不可急去。」/壶公曰:邵子甚圆,大而化之,无可无不可。

欧阳公尝问一僧曰:「古之高僧,有去来翛然者,何今世之鲜也?」僧曰:「古人念念在定慧,临终安得而乱?今人念念在散乱,临终安得而定?」公深然之。/壶公曰:曾子易箦,季路结缨,岂临时做得?

司马温公曰:「登山有道,徐行则不困,措足于实地则不危。」/壶公曰:入世之诀。

程正叔语其兄明道曰:「吾兄弟近日说话太多。」明道曰:「使见吕晦叔,则不得不少;见司马君实,则不得不多。」/壶公曰:多少从人起见,久执其中。

东坡谓晨饮为浇书,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。/壶公曰:快语。

周辉曰:「生而富贵,穷奢极欲,无功无德,而享官爵,又求长寿,当如贫贱者何?若又使之永年,为造物者无乃太不均乎?履富贵者,其可不思持之以德?」/壶公曰:噫,知德者鲜矣!

元丰末,文潞公年几八十矣。神宗见其康强,问:「卿摄生亦有道乎?」潞公对:「无他,臣但能任意自适,不以外物伤和气,不敢作过当事,酌中恰好即止。」上以为名言。

宗杲论禅云:「譬如人载一车兵器,弄了一件,又取出一件来弄,便不是杀人手段。我则只有寸铁,便可杀人。」朱晦庵深喜其说。/壶公曰:寸铁杀人,陆子静、王伯安之学。

朝廷一有计较利害之心,便非王道。士大夫一有计较利害之心,便非真儒。

郭仲晦曰:「处事当以易简。简以制繁,易以制难,便不费力。乾坤之大,所以使万物由其宰制者。不过此二字,况于人乎?且以用兵言之,韩信多多益善,只是一简字;狄青夜半破昆仑关,只是一易字。」/壶公曰:称淮阴曰「简」、武襄曰「易」,是创论。

杨伯子言:「士大夫清廉,便是七分人了。」盖公忠仁明,皆自此生。/壶公曰:不清不廉,便没半分人了。

苏子瞻云:「吾酒后乘兴作数千字,觉气拂拂从十指出。」/壶公曰:长公精神如在。

古语云:「斛满人概之,人满神概之。」/壶公曰:此绝顶语,处盛者毋为神所概。又曰:雕龙绣虎之才,神应概之。

蔡西山云:「为善得祸,乃是为善未熟;为恶得福,乃是为恶未深。人事尽处,方是天理。」/壶公曰:一事一时,定不得祸福。

张无垢云:「贪冒之士,如落秽溷汙渠中,如何使人敢近?廉正之士,如竹间清风,露气洒洒袭人,观者已觉心目顿快,况处其间哉!」/壶公曰:恁地透彻。

黄鲁直云:「士大夫三日不读书,则礼义不交于胸中,便觉面貌可憎,语言无味。」/壶公曰:快语,乃玄。

吴定翁尝曰:「士无求用于世,惟求无愧于世。」/壶公曰:此君子为己之学。

孛术鲁翀在翰林日,尝进讲。罢,上顾问曰:「三教何者为优?」鲁翀对曰:「释如黄金,道如白璧,儒如五谷。」上曰:「若尔,则儒为贱耶?」鲁翀曰:「黄金白璧,无亦何妨?五谷于世,其可一日阙哉?」上大悦。/壶公曰:是。

李德裕对武宗曰:「正人如松柏,特立不倚;邪人如藤萝,非附他物,不能自起。故正人一心事君,而邪人竞为朋党。」此数语,尽君子、小人之情状矣。/壶公曰:只数语了了,觉朋党论之烦。

周墀入相,问于韦澳,曰:「愿相公无权。」墀愕然不知所谓,澳曰:「官赏刑罚,与天下共其可否,勿以己之爱憎喜怒移之,天下自理,何权之有?」/壶公曰:政要相公揽权。

善处权者,常不忘避;善处利者,常不忘予;善处小人者,常不忘密。/壶公曰:老于涉世。

张文成为徐有功赞曰:「蹑虎尾而莫惊,触龙鳞而不惧,凤峙鸱枭之内,直以全身;豹变豺狼之间,忠能远害。」/壶公曰:徐君幸而免,天也。果真能入火不热,入水不濡乎?险矣!

张忠定曰:「事君者廉不言贫,勤不言苦,忠不言己效,公不言己能,斯可以事君矣。」/壶公曰:只「不言」,多少意思。

小人百巧,一拙即败;君子百正,一邪即败。

善谄者必善骄,能趋者必能背。何者?其机括一也。明智之士,见人之谄者而知其必骄;见人之趋者,而知其必背,故内不失己,外不失人。暗者反是。/壶公曰:自是风波之感。

人臣名位平常,其时必治朝,其人必君子;声势烜赫,其时必末造,其人必权奸。/壶公曰:当末造,则为鬼谷、鹿门,跳出阴阳之外。

江公望谓吴师礼曰:「子异日得志,当如何?」曰:「但为人作丰年耳。」/壶公曰:隽语,令人可想。

王荆公尝问张文定:「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,自后绝无人,何也?」文定言:「岂无?只有过孔子者。」公问:「是谁?」文定言:「江西马大师,汾阳无业,雪峰严头,丹霞云门是也。」公问:「何谓?」文定曰:「儒门淡薄,收拾不住耳。」荆公欣然叹服。后举似张天觉,天觉抚几,叹以为佳。

范蜀公不信佛,苏公尝求其所以不信之故。范云:「平生事非目见即不信。」苏曰:「公亦安能然哉?设公有疾,令医切脉,医曰寒,则服热药;曰热,则服寒药。公何尝见脉而后信之?」/壶公曰:苏理爽透。

元明善尝副一蒙古出使交趾,濒还,国王赆以兼金。蒙古受之,明善不受。国王曰:「彼使臣已受矣,公何固辞?」明善曰:「彼所以受者,安小国之心;我所以不受者,全大国之体。」

天下惟有二事着手不得:以外廷攻宦官,其势不入,必有入之者而后可行,譬捕黄羊必用夜猴;以中国攻夷狄,其势不出,必有出之者而后可行,譬逐狡兔必用韩卢。故能诛宦官者,必宦官之党;能攻夷狄者,必夷狄之邻:此形便也。宋申锡、崔彻智不及此,其败宜矣,况李训、郑注之奸乎?/壶公曰:古有是语,今做不得。

明肃临朝,范文正公以上寿会宁,抗疏外补。太后既逝,言者多追诋旧事,仲淹乃言于帝曰:「太后受遗先帝,调护陛下十馀年,今宜掩其小故,以全大德。」帝曰:「此亦朕所不忍闻也。」乃下诏戒饬中外,毋得辄言垂帘时事。/壶公曰:一言兴邦。

范景仁疏请建储,累上不报,执政谕之曰:「今间言已入,为之甚难。」镇曰:「事当论其是非,不当论其难易。诸公谓今日难于前日,安知异日不难于今日乎?」/壶公曰:畏难苟安,千古一律。

新法之行,长吏苦于牵迫,多至投劾。康节门人故友,或贻书访之。答曰:「此贤者所当尽力之时。新法固严,能宽一分,则民受一分之赐矣。」大哉,仁人之言,非兼万物,洞悉当世之宜,不能为也。可谓通儒矣。/壶公曰:此邵子经世之学。

吕大防、范纯仁当国,欲为调停之方,以兼用熙丰之党。刘巗叟驳之曰:「自古君子、小人,无参用之理。圣人但云:君子在内、小人在外则泰,君子在外、小人在内则否。若君子小人并进,则危亡之基也。」巗叟此论,乃正大公平之理,圣人所不易者。不知吕、范二贤,身任天下之重,胡为有此模稜之见也?此名一出,而后之巧于处世者,阴借其言以为牢笼之具,而天下之事遂至大坏而不可救矣。/壶公曰:才调停,小人便占胜场。

梁焘作相,一以引援人才为务。尝作荐士录,具载姓名。或曰:「公所植桃李,乘时而发,但不向人开耳。」/壶公曰:那个肯向人开?

赵鼎为相,遇户部进钱入宫,召至相府切责之。翌日,问帝曰:「某人献钱耶?」帝曰:「朕求之也。」鼎曰:「其人不当献,陛下不当求。」遂出其人于远郡。/壶公曰:真宰相。

元世祖崇信佛法,厘正道教,诏枢密副使张易参校道书,言惟道德经为老子所著,馀皆后人伪撰,悉焚毁之。此世间一大快也。/壶公曰:参同契几付祝融。

耶律楚材尝言:「兴一利,不若除一害;兴一事,不若减一事。」时以为名言,可为好功喜事之戒。

有言佛教可治天下者,英宗以问拜住。拜住对曰:「清净寂灭,自治可也。若治天下,舍仁义,则纲常乱矣。」/壶公曰:「自治」二字,得佛教之髓。

揭傒斯之论储材曰:「养之于誉望未隆之先,用之于周密世务之后,此用人之要法也。」

太祖微行至某寺,见一僧治爨,问曰:「尔僧耶?有度牒否?」答曰:「真和尚不用度牒,真皇帝不用玉玺。」/壶公曰:这和尚早知有西洋之役。

国初梁孟敬应聘修元史。成,遂乞骸骨,日与二三野老婆娑丘樊。野老曰:「我辈脱战征之苦,享太平之福,何以祝吾君?」孟敬举手曰:「愿吾君恭己九重,存心四海,扩天理而遏人欲,进君子而退小人。」野老曰:「愈于华封三祝。」/壶公曰:愈于格致诚正。

白昂成进士,谒胡文忠公,问处世之要。公答曰:「多栽桃李,少种荆棘。」/壶公曰:树荆棘者,长必刺人。

仁宗尝问院判蒋用文保和之要,对曰:「在养正气。正气完,邪气无从而入。」又问:「卿医效迟速何如?」对曰:「善治疾者必固本,急之恐伤其本,圣人所以戒欲速也。」识者知用文以医谏。

孝宗朝有上言山西石胆子益寿者,命中官采求,经年不得。时王维为宪使,中官曰:「其物载书中,云何无也?」王曰:「凤凰麒麟,古书所载,今果有乎?」/壶公曰:有识有胆。

夏寅尝语人曰:「君子有三惜,此生不学,一可惜也;此日闲过,二可惜也;此身一败,三可惜也。」/壶公曰:予常拈以醒世。

谢文庄尝云:「愿为真士夫,不愿为假道学。」/壶公曰:不是假道学,便是真士夫。

豫章张洪阳曰:「贫莫夸俭,富莫夸廉,居势要莫谈无宦情,处山林莫谈负经济。」/壶公曰:勘破世情。

或言有善读书不善做官者,张悦笑曰:「此不善读书耳,岂有遵书本行而误者耶?」/壶公曰:那个肯遵书本行?

弘治间,云南昼晦五日,朝命考察云贵官员。林见素疏:「灾之由,系朝廷,不在云贵;在大臣,不在小臣。」/壶公曰:顶门一针。

或问:「今居大位、享大福者,未必有学问;有学问者,多贫贱无福,何也?」沈鉴曰:「有学问便是福,何须富贵?」/壶公曰:富贵者,那得有学问,那得有清福?

赵大周在京师,何吉阳问曰:「大周近来何故全不讲学?」大周曰:「不讲。」吉阳又问曰:「若不讲,何所成就?」大周应曰:「不讲,就是我成就处。」/壶公曰:不讲,是大周成就人处,亦人成就大周处。

杨文襄尝言:「今日务在省事,不在多事;在守法,不在变法;在安静,不在纷扰;在宽简,不在烦苛。」/壶公曰:是保泰之术,是救时之方。

王阳明中会试,同舍有以不第为耻者,阻明慰之曰:「世以不得第为耻,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。」/壶公曰:或问不动心有道乎?曰:只是无耻。

刘忠宣语后进曰:「居官以正己为先。所谓正己,不但当戒利,亦当戒名。」/壶公曰:三代而下,惟恐不好名。

御史王相被中官搆下狱,朱裳抗疏曰:「朝廷设御史,如齐民畜猫捕鼠。猫鼠相持,主人其可助鼠耶?」/壶公曰:可怜。

杨文襄总制全陕,每谕诸将曰:「无事当如有事时提防,有事还如无事时镇静。」/壶公曰:能提防,自镇静。

李于鳞曰:「不朽者文,不晦者心。」/壶公曰:于鳞止二语可传。

林景暘好周贫乏,每曰:「与其为无益以求冥福,不若为有益以济生人。」/壶公曰:余见放生者,皆惯杀人者也。

张洪阳相公见玉茗堂四部,谓汤义仍曰:「君有如此妙才,何不讲学?」汤曰:「此正吾讲学。公所讲是性,吾所讲是情。」/壶公曰:吾所讲是真情,公所讲是伪性。又曰:曰性曰命,实未梦见在。

但陶村曰:「以文章维持世运,犹之以丽姬当家督,虽妖冶可人,必无反邪归正之力;以武勇撑持世界,犹之以力士司应门,虽应对至戆,却有御侮防患之功。」/壶公曰:当乱定之后,宜止戈;值文盛之时,宜讲武。

文盛是末世事,禅盛是末世事,理学盛亦是末世事。/壶公曰:吾为此惧。

最害事是「小丑」二字,若早以大敌临之,靡不济矣。最误事是「太平」二字,若早以危亡处之,何致如是?/壶公曰:唤醒渴睡汉。

山人以口坏天下事,文人以舌坏天下事,美妇人以面坏天下事,达官大人以手坏天下事。/壶公曰:都是心坏事。

人生惟悭字难破。悭于用财,富翁不肯济人;悭于好学,秀才不肯苦心;悭于使胆,重臣不肯任事;悭于割爱,大将不肯舍身;悭于励精,圣主不肯视朝。

以县官奉按院者,奉父母必为孝子;以县官畏按院者,畏君父必为忠臣。/壶公曰:妙。

富贵人不知贫贱人痛痒,固是一过;贫贱人必求富贵人知痛痒,亦是一过。/壶公曰:耐贫贱易,耐富贵难。

读书是极乐世界,作官是忍辱法门。作高官如登峰,下有无底之谷;作卑官如坠渊,上有壁立之崖。

不得不杀物者,圣人不杀人之权教也。忍于杀人,而不忍于杀物,世人放生之颠倒也。辽阳以东,死尸积野,赤血成川,天地间已无复有生意矣,一纸戒杀生文,如何补得来?/壶公曰:语自可伤。

唐人英雄作用,掩于王杨卢骆;宋人英雄作用,掩于濂、洛、关、闽;大明英雄作用,掩于王、唐、瞿、薛。/壶公曰:真英雄语。

王安石若不执拗,江陵相公在朝,或可当奴酋一面。以常格招豪杰,豪杰必不出;以常调用豪杰,豪杰必不显。/壶公曰:草泽之中,岂曰无人?

灭辽必借金,灭金必借蒙古。但不合为金灭辽,为蒙古灭金。则是宋人自倒其柄。/壶公曰:自倒其柄,是宋人病根,从无人拈出。

谢灵运愿入社,正变心杂之一机,可惜远公错过;王荆公三及门,正变执拗之一机,可惜周茂叔错过;苏子瞻谏免役,正善用新法之一机,可惜司马君实错过。/壶公曰:其机如此,而不克迎机以解,亦盛德之累。

诸生穷窗点窜文字,老儒书肆增减文字,主司锁闱去取文字,是人间大不平事。/壶公曰:可为痛哭。又曰:右十四则,但陶村先生驴背语。

政事

介子推行年十五而相荆,孔子闻之,使人往视。还曰:「廊下有二十五俊士,堂上有二十五老人。」仲尼曰:「合二十五人之智,智于阳武;并二十五人之力,力于彭祖。以治天下,其固免矣。」/壶公曰:少年肯师老人,是从政第一义。

董安于治晋阳,问政于蹇老,蹇老曰:「忠,信,敢。」安于曰:「安忠乎?」曰:「忠于主。」「安信乎?」曰:「信于令。」「安敢乎?」曰:「敢于不善人。」安于曰:「守此三者,足矣。」

西门豹为邺令,到日,会长老,问民疾苦。长老曰:「苦为河伯娶妇。」豹问:「云何?」对曰:「邺三老、廷掾岁賦民钱数百万,用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,而与祝巫共分其余钱。每及时,巫行视人家女好者,云是当为河伯妇,即洗沐之,衣以绮縠,卜日浮女于河,浮数十里乃没。」豹曰:「第至此时,幸告我,我亦往送。」至日,豹会河上,观者数千人。其巫,老女子也。女弟子十人许,立大巫后。豹曰:「呼河伯妇来。」既见,顾谓三老、巫祝、廷掾曰:「是女不佳,幸大巫妪为先报河伯,得更求好女,异日送之。」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,投之河。有顷,曰:「何不还报?」令弟子趣之,乃投弟子一人河中。又有顷曰:「何不还报?」乃又投一弟子河中。凡三投弟子。豹曰:「是皆女子,想不能白事。烦三老为入白之。」乃又投三老河中。时旁观者,皆惊恐惶怖甚。豹顾曰:「久待不还报,奈何?」将复使廷掾豪长者一人更趣之。于是廷掾豪长者共叩头,头且破,血流池奭,豹乃曰:「何河伯留客之久?姑且去俟之。」邺俗之害始革。/壶公曰:执柯伐柯,奇绝快绝。又曰:惜乎廷掾豪长者不曾投却。

延笃为京兆尹,时皇子有疾,下郡县出珍药。而大将军梁冀,因遣客赍书,并货牛黄。笃发书收客曰:「大将军椒房贵客,岂当使客千里求利?」径杀之。冀惭而不敢言,笃遂谢病而去。/壶公曰:何不怕大将军?

寿春县人苟泰,有三岁子,遇乱失亡,数年莫知所在。复乃见之同县赵奉伯家,泰求不许,告之郡邑。奉、泰各言己子,并有邻证,郡邑不能断。李崇时为江西督,请鞫之。乃取二父与儿分禁三处,故久不问。忽一日,密遣人分告二父曰:「君儿遇患,某刻暴死。」泰闻即号跳痛哭,奉伯咨嗟而已。崇即以儿还泰。/壶公曰:趣。得其情矣。

彭城王浟,神武第五子,尝为沧州刺史。介洁绝尘,民间幽隐纤微,必洞沃。县主簿张达诣州,夜投旅舍,食鸡羹,旦入谒。浟谓曰:「食鸡羹,何不还直也?」达惶恐谢。/壶公曰:察见渊鱼。

顾宪之尝为建康令。有盗牛者,主既认之,盗亦称己牛。宪之曰:「无多言,吾得之矣。」令纵牛任其所之,牛径奔本主,盗遂伏辜。/壶公曰:牛为政。

沈瑀为建德令,教民种桑十五株,柿及梨、栗四株,而女丁则半之。里中自是桑麻相望,遂成乐土。/壶公曰:贤于河阳花矣。

王丞相善于因事。初过江,帑藏空竭,唯有练数千端。丞相与朝贤共制练布单衣,一时士人翕然兢服,练遂涌贵。主者卖之,端至一金。/壶公曰:救时之相。

段文昌为剑南荆南节度使。州旱,文昌祷即雨,或雨久,遇文昌出游必霁。民为之谣曰:「旱不苦,祷即雨;雨不愁,公出游。」/壶公曰:何以动天?

王屿以祷祠见宠,肃宗时,位平章。带尝不豫,用屿言,遣女巫乘传分祷天下名山大川,巫皆盛饰,中人护之,所至恣横,赂遗狼藉。有一巫,美而蛊,以恶少年数十自随,尤憸狡不法。驰入黄州,刺史左震晨至馆请事,门鐍不启。震怒,破鐍入,取巫立斩庭下,因悉诛所从恶少,籍其赃馀十万。中人还以闻,帝亦不罪。/壶公曰:雄略似西门先生,而此较难。

诸葛诞为吏部郎,人有所属托,显其言而亟用之,后有当不,则公议其得失,以为褒贬。自是群僚莫不慎其所举。/壶公曰:铨曹一法。

荀令君举士不以一揆,戏志才、郭嘉有负俗之累,杜畿简傲少文,皆以智策举之,终各显名。

李悝为魏文侯上地之守,而欲人之善射也,乃下令曰:「人之有狐疑之讼者,令之射的,中之者胜,不中者负。」令下而人皆疾习射,日夜不休。及与秦人战,大败之。/壶公曰:巧于使民。

西门豹为邺令,清克洁慤,秋毫之端,无私利也。而甚简左右,左右因相与比周而恶之。居期年,上计,君收其玺。豹自请曰:「臣昔者不知所以治邺,今臣得矣。愿请玺以治邺,不当,请伏斧锧之罪。」文侯不忍,而复与之。豹因重敛百姓,急事左右。期年,上计,文侯迎而拜之。豹对曰:「往年臣为君治邺,而君夺臣玺;今臣为左右治邺,而君拜臣。臣不治矣!」遂纳玺而去。/壶公曰:为左右以治者,君必拜之,千古一律。

郅都为人勇有气,公廉,不发私书,问遗无所受,请寄无所听。常称曰:「已背亲而出,身回当奉职死节官下,终不顾妻子矣。」

淮阳铸伪钱,吏不能禁。汲黯为太守,不坏一炉,不刑一人,高枕安卧,而淮阳政清。/壶公曰:操何术以致之?可想,可想!

朱博守左冯翊。长陵大姓尚方禁,少时盗人妻,见斫。府功曹受贿,白除禁调守尉。博闻知,以他事召见,视其面,果有瘢。博辟左右,问禁,禁自知情得,叩头服状。博笑曰:「大丈夫固时有是,冯翊欲洒卿耻,抆拭用卿,能自效不?」禁且喜且惧,对曰:「必死。」博因敕禁:「毋得泄语,有便宜辄记言。」因亲信之,以为耳目。禁晨夜发起盗贼及他伏奸,有功效,博擢禁连守县令。久之,召见功曹,责以禁等事,与笔札,使自记。功曹惶怖,具自疏奸藏,大小不敢隐。博知其对以实,乃令就席,收敕自改,投刀使削所记,遣出就职。功曹后常战慄,不敢蹉跌,博遂成就之。/壶公曰:巧于使过。

周纡为召陵侯相,廷掾惮纡严明,欲损其威。侵晨,取死人断手足,立寺门。纡闻,辄往至死人边,若与共语状,阴察视,口眼有稻芒。乃密问守门人曰:「夕谁载藁入城者?」门者对曰:「唯有廷掾耳。」乃收廷掾拷问,具服。后人莫敢欺者。

光武召诸郡计吏,问其风土及前后守令能不。蜀郡计掾樊显进曰:「渔阳太守张堪,昔在蜀汉,仁以惠下,威能讨奸。公孙述破时,珍宝山积,卷握之物,足富十世,而堪去职之日,乘折辕车,布被囊而已。」/壶公曰:清矣。

何敬升在政清约,不通问遗。常岁俭,夏节忽榜门受饷,共得米二千八百石,悉取以代贫人输租。/壶公曰:损有馀,补不足,法天之道。

高谦之为何阴令,有人囊盛瓦砾作钱物,诈市人马,因逃去,诏令追捕。谦之乃伪枷一囚立马市,宣言是前诈市马贼,密遣心腹察市。中有二人相见,忻然曰:「无忧矣。」执送按问,悉获其党。/壶公曰:做得一遭。

张允济为武阳令。民有以牸牛依妇家者,久之,孳十余犊。将归,妇家不与牛,允济因令左右缚民,蒙其首过妇家,云:「捕盗牛者。」命尽出民家牛,质所来。妇家不知,遽曰:「此婿家牛,我无与。」即遣左右彻蒙,曰:「可以此牛还婿家。」/壶公曰:妙。

宋世良守清河郡,遇赦,无一囚,率群吏拜诏而已。狱橹生桃,蓬蒿亦满,牙门虚寂,谓之神门。及还,有老人丁金刚泣谢曰:「老人年九十,记三十五政府,君非惟善政,清亦彻底。今失贤者,人何以济?」/壶公曰:惟清可以空狱。

令狐楚除守充州。州方旱俭,米价甚高。迓使至,公首问米价几何,州有几仓,仓有几石。屈指独语曰:「旧价若干,诸仓出米若干,定价出粜,则可赈救。」左右窃听,语达郡中,富人竞发所蓄,米价顿平。/壶公曰:迎机而解。

赵抃知越州,两浙旱蝗,米价涌贵。诸州皆禁增价,公榜衢路:「有米者任增价粜之。」于是商贾辐辏,米价更减,民无饥死者。/壶公曰:亦是一法。

宇文忻追尉迟迥于邺,不利,时士庶观者数万人。忻曰:「事急矣,吾当以权道破之。」于是射走,观者转相腾籍,声如霄霆,忻乃传呼曰:「贼败矣。」众复振,齐力击之,迥大败。/壶公曰:奇。

吐谷浑与党项寇边,柴绍讨之。虏据高射绍军,矢下如雨。绍安坐,遣人弹胡琵琶,二女子对舞。虏异之,休射纵观。绍伺其懈,以精骑从后掩击,虏遂溃。/壶公曰:奇。

王崇文任兼将相,而被服儒雅,风度夷旷。在武昌,方阅骑士于鞠场,旁古屋数十间忽崩,声震数里,闻者莫知所为。崇文指麾号令,讫事,不失常度,竟不问。

柳公绰为京兆尹,方赴府,有神策校乘马不避道,即时榜死。帝怒其专杀,公绰曰:「此非独轻臣,乃轻陛下法。」帝曰:「既死,何不以闻?」公绰曰:「臣不当奏。在市死,职金吾;在坊死,职左右巡使。」帝意解。/壶公曰:危言危行。

张齐贤才识敏辨,为相时,尝有戚里分财不均者,更相讼,至入宫自诉。贤曰:「是非台府所能决。臣请自治。」上俞之。贤乃坐相府,召讼者至,问曰:「汝非以所分不均乎?」曰:「然。」命具款核实,乃召两吏押出。令甲入乙舍,乙入甲舍,货财勿得动,分书交易之。明日入奏,上大悦,曰:「朕固知非卿莫能定也。」/壶公曰:此案难翻。

丁孝寿为开封尹。有举于为仆所凌,忿甚,具牒欲送府。同舍生劝解之,因戏取牒,效寿花判云:「与决杖二十。」仆喜,阴窃之。明日持诣府,告主伪判。孝寿追举子至,备言本末,即忻然谓曰:「若判正合我意。」如数杖之,而谢举子。/壶公曰:趣。又曰:治悍仆,令人思商君。

宋大内火,百官晨朝,而宫门不开。辅臣请对,帝御拱辰门,百官拜楼下。吕夷简独不拜。帝使人问故,曰:「宫庭有变,群臣愿得望见清光。」帝为举帘,夷简审视,乃拜。/壶公曰:真宰相。

吕公弼知成都,治尚宽,人嫌其少威断。适有营卒犯法者,法当杖。卒不受,曰:「宁以剑死。」公弼曰:「杖者国法,剑者自请。」为杖而后斩之,军府肃然。/壶公曰:情法两尽。

王罕尝知澶州,有妇病狂,数诣守诉事,出言无章,却之则誖骂。前守屡叱逐。罕至,独引令前,委曲问之。盖本为人妻,无子,夫死,妾有子,遂逐妇而据其货;以屡诉不得,直愤恚发狂也。罕为治妾,而反其货,妇寻愈。一郡称神明。/壶公曰:这知州细心。

吴处厚传致蔡确车盖亭诗,以为谤宣仁后,贬新州。范纯仁奏曰:「圣朝益务宽厚,不可以语言文字间暖昧不明之过,诛窜大臣。且以重刑除恶,如以毒药去病,即病愈不能无损,况未必愈乎?」/壶公曰:所全者大,确何足惜?

包恢知建宁,有母愬子者,年月后作疏字。恢疑之,呼其子问,泣不言。微求之:母孀,与僧通,恶其子谏,坐以不孝,状则僧为之也。因责子侍养,勿离跬步。僧无由至,母乃托夫讳日,入寺作佛事,以笼盛衣帛出,旋纳僧笼内以归。恢知,使人要其笼,置诸库。逾旬,吏报笼中臭,恢乃命沉诸江。语其子曰:「吾为若除此害矣。」/壶公曰:疏字妙,自卖破绽。库中笼臭,大是快事。

陈仲微为蒲田尉,囊山浮屠与郡学争水利,久不决。仲微按法,曲在浮屠。浮屠不服,为揭其事于寺钟,而旦夕咒诅之。他日,仲微偶过寺,见之,曰:「吾向直据法耳,何心哉?何心哉!」质明首僧,无疾而死。

任延为会稽都尉,时年十九,迎官惊其壮。及到,静泊无为,唯先遣馈礼祠延陵季子。/壶公曰:初政可观。

苏琼为清河太守,清慎无私。有沙门道研求谒,意在理债。琼每见,则谈问玄理,道研无由启口。弟子问其故,道研曰:「每见府君,径将我入青云间,何由得论地上事?」遂焚其券。/壶公曰:有耻且格矣。又曰:放债僧应入泥犁。

杨德幹为万年令。高宗朝,有宦官恃宠,放鹞不避人禾稼。德幹杖之二十,悉拔去鹞头。宦者涕泣,袒背以示帝。帝曰:「情知此汉狞,何须犯他百姓?」/壶公曰:圣主!圣主?

李文靖为相,当太平之际,凡有建议,务更张喜激昂者,一切报罢,曰:「用此报国。」/壶公曰:李文靖圣人。

宋璟在位,有荐山人范知璿文学,并献其文。璟判之曰:「观其良宰论,颇涉佞谀。山人当极言谠论,岂宜偷合取容?文章若高,自宜从选举求试,不可别奏。」/壶公曰:绝趣。又曰:山人必佞,必诡,必偷。

明宗在晋阳,相士周玄豹言其当贵。明宗即位,欲召诣阙,宰相赵凤曰:「玄豹言陛下当为天子,今已验矣,无所复询。若置之京师,则轻躁狂险之人,必辐辏其门,争问吉凶。自古术人妄言,致人族灭者多矣,非所以靖国家也。」

宋太宗问李继捧曰:「汝在夏州,用何道以制诸部?」对曰:「羌人鸷悍,但羁縻而已。」/于慎行曰:「此虽漫应之语,其实制伏边夷之道不出于此。即班超告任尚之言也。多事之徒,

为苛法以扰,即决裂而去矣。」

欧阳在政府,以官吏、兵民、财利之要,集为总目。遇事即取视之,不复求诸所司,此最得法。/壶公曰:便。

德宗即位,淄青节度李正己表献钱三十万缗,上欲受,恐见欺,却之,则无辞。宰相崔祐甫请遣使慰劳淄青将士,因以正己所献钱赐之,使将士人人戴上恩,诸道知朝廷不重财货。上悦,从之,正已大惭服。/壶公曰:巧而当,奸雄胆落矣。

赵中令为相日,于厅事屏风后置二大瓮,凡有人投机宜文字者,悉置于中,满即焚之通衢。/壶公曰:此相臣第一议。

赵德明言民饥,求粮百万斛。大臣皆曰:「德明新纳誓而敢违约,请以诏书责之。」真宗以问王魏公,公请敕有司,具粟百万于京师,诏德明来取。上从之,德明得诏,惭且拜曰:「朝廷有人。」

富韩公在青州,活饥民四十余万。公常自以为功,语人曰:「过于作中书令二十四考矣。」/壶公曰:富公精禅理,此不住相布施。

曲端为泾原都统日,张魏公尝按视其军,端执挝以军礼见。营中阒无一人,公异之,谓欲点视,端以所部五军籍进,公命点其一部。端于廷间开笼,纵一鸽以往,而所点之军随至。张为愕然,既而欲尽阅,于是悉纵五鸽,则五军顷刻而集。戈甲焕灿,旗帜精明。公大加奖异。/壶公曰:观曲君才略,岂减韩、岳诸公?又曰:魏公奇妒,卒自坏万里长城。

陈良幹在瑞安,瑞安俗号强梗,吏治尚严。陈独抚之以宽,催租不下文符,但揭示名物,民竞乐输。听讼咸得其情。或问陈何术,陈答曰:「良幹无术,第公此心如虚堂悬镜耳。」/壶公曰:诸葛武侯云:「我心如秤、镜。」宜守令秤,则相天下矣。

宋给两川军士缗钱,诏至西川,而东川不及。军士怒,杜黄裳白主者曰:「朝廷岂忘东川耶?殆诏书稽留耳。」即开州帑给钱如西川,众乃定。/壶公曰:济变之才。

范文正公用人多取气节,而略细故,如孙威敏、滕达道皆所素重。其为帅日,辟置幕客,多取谪籍未牵复人。或疑之,公曰:「人有才能,而无过失,朝廷自用之。若其实有可用之才,不幸陷于吏议,不因事起之,遂为废人矣。」故公所举多得人。/壶公曰:文正怜才之意,千古如生。

建炎初,驾幸钱塘,留张忠献于平江为后镇。时汤东野为守将,闻有赦令,疑之,走白张公,公曰:「亟遣解事者往视。有故,则缓驿骑而先取以归。」及发视,乃明受伪诏也。汤告公曰:「是可宣乎?」公曰:「事已至此,胡可匿?且卒徒急于望赐,吾属先受祸矣。今便发库钱示行赏之意,而阴取故府所藏登极赦书置舆中,迎登谯门读而张之。即去其阶,禁无辄登,散金帛如郊赉时可矣。」于是人情略定,乃决大计。/壶公曰:济变之才。

叛将范琼,拥兵据上流,召之不来,来又不肯释甲,中外汹汹。张忠献与刘子羽密谋诛之。一日,遣张俊以千人渡江,若捕他盗者。因召琼、俊及刘光世诣都堂计事。设饮食,食已,相顾未发。子羽恐琼觉,遽取黄纸,执之趋前曰:「有勅,将军可诣大理置对。」即顾左右,拥置舆中,以俊兵卫送狱,而使光世出抚其众,数琼在围城中附虏胁二圣出狩状,且曰:「所诛止琼,汝等固天子自将之兵也。」众皆投刃曰:「诺。」悉麾隶他军,顷刻而定。琼伏诛。/壶公曰:有识,有才,有胆。

英宗北狩,郕王监国。时于少保定议,不欲急君,遣人谢之曰:「荷天地祖宗之灵,国有主矣。」/壶公曰:数语,英宗以之回銮,于公以之殒躯。

徐文贞秉国,榜于座曰:「以威福还朝廷,以政务还诸司,以黜陟还公论。」/壶公曰:严介溪之后,此是急着。

文学

司马相如为上林、子虚赋,意思萧散,不复与外事相关。控引天地,错综古今,忽然而睡,涣然而兴,几百日而后成。友人盛览,尝问以作赋,相如曰:「合綦组以成文,列锦绣而为质,一经一纬,一商一宫,此赋之迹也。赋家之心,包括宇内,总览人物,斯乃得之于内,不可得而传。」/壶公曰:笼天地于毫上,挫万物于笔端,岂雕虫小技哉!

枚皋文章敏捷,长卿制作淹迟,皆尽一时之誉。而长卿首尾温丽,枚皋时有累句。扬子雲曰:「军旅之际,戎马之间,飞书驰檄,用枚皋;庙廊之下,朝廷之中,高文典册,用相如。」/壶公曰:长卿不朽,枚叔爽快。

侯道华好子、史,手不释卷。尝曰:「天上无愚懵仙人。」/壶公曰:古人云:宁作才鬼,不为顽仙。

庾子舆五岁读孝经,手不释卷。或曰:「此书文句不多,何用自苦?」答曰:「孝德之本,何谓不多?」/壶公曰:庾得本领。

董仲舒梦蛟龙入怀,作春秋繁露。/壶公曰:作奇书,神先告之矣。

张茂先强记默识,四海之内,若指诸掌。晋武帝尝问汉代宫室制度,及建章千门万户。茂先应对如流,听者忘倦;画地成图,左右属目,时人比之子产。/壶公曰:曾到琅嬛福地,那得不博?

齐竟陵王精信释教,而范子真盛称无佛。竟陵曰:「君不信因果,世间何得有富贵?何得有贫贱?」范答曰:「凡人之生,譬如一树花,向发一枝,俱开一蒂,随风而堕。自有拂帘幌堕于茵席之上,自有关篱墙落于溷粪之侧,贵贱虽复殊途,因果竟在何处?」/壶公曰:此等议论,皆出性灵,自不可破。

陶贞白幼有异操,年十岁得葛洪神仙传,昼夜研寻,便有养生之志。谓人曰:「仰青云观白日,人不觉为远矣。」/壶公曰:神仙必由苦学得之。

陶隐居圆通慎约,出处冥会,心如明镜,遇物便了。言无烦舛,有亦辄觉。/壶公曰:刻画如画。

人有问三教优劣于李士谦,士谦曰:「佛日也,道月也,儒五星也。」人莫能难。/壶公曰:是。

陆鲁望每得异书,熟诵乃录,雠比勤勤,朱黄不去手。所藏虽少,其精皆可传。/壶公曰:有以少为贵者,俗学那得知?

裴公美昼讲经,夜著书,终年不出户。/壶公曰:入我户者,惟有清风。

陈瓒秘书通九经百家,年逾九十,犹勤于笔研。/壶公曰:可媲美卫武。

宣武集诸名胜讲易,日说一卦。简文欲听,闻此便还。曰:「义自当有难易,其以一卦为限邪?」/壶公曰:简文真读书人。

刘道光潜心玄易,不好读史。尝言:「读书当味义根,何为费功于浮词之文?易者,义之源;太玄者,理之门。」/壶公曰:吾乡吾求乐先生,每测玄以卜休咎,言多奇中,惜其术不传。今人第宝先生墨妙,龙之一鳞一爪耳,孰得其味。

延笃欲写左传无纸,唐溪典以废笺记与之。笃以笺记纸不可写,借本讽之,粮尽辞归。典曰:「卿欲写传,何故遽归?」笃曰:「已讽之矣。」/壶公曰:王阳明云:「读书止晓得,已落第二义了,何消记得?」

淮南王著鸿烈二十篇,号淮南子。自云:「字中皆挟风霜之气。」/壶公曰:自评语精。子云称「字直百金」,陋矣。

陈孔璋草檄文,成,以呈曹公。公先苦头风,是日疾发,卧读孔璋所著,翕然而起曰:「此愈我疾。」/壶公曰:愈曹瞒风,大非细事。

朱公叔耽学专精,锐意讲诵。或时思至不自知,亡失衣冠,颠坠坑岸。其父以为专愚,几不知马之几足。

邢子才有书甚多,不甚校雠。尝谓:「误书思之,更是一适。」/壶公曰:得味外味。

颜延之尝问鲍明远己诗与谢康乐优劣,鲍曰:「谢五言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;君诗若铺锦列绣,亦雕缋满眼。」/壶公曰:诗有袁石公一派,风雅尽矣。已不能如谢之性生,则鲍之雕缋,何可少也。

伏生,济南人,故为秦博士。孝文时,求能治尚书者,召伏生。时生已年九十馀,老不能行。天子乃诏太常掌故晁错往受之。秦时焚书,伏生藏之壁,得二十九篇。/壶公曰:老学。

郑玄师第伍元,又师张恭祖,遂通诸经及三统历、九章算术。谓山东无足问者,遂西入关,因卢植以师马融。及归,融喟然曰:「郑生去,吾道东矣。」/壶公曰:数学。

诸葛武侯言教、书奏,凡二十四篇,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,名《诸葛氏集》。/壶公曰:自出师二表外,一字不存,可惜!

武平一以博学闻,仕兼修文学士。时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诸侯官族,他日,学士大集,请与平一言经。崔曰:「鲁三桓,郑七穆,云何?」平一曰:「庆父、叔牙、季友,桓三子也;孟孙至彘,凡九世,叔孙舒季孙肥,凡八世。郑穆公十一子,子然及二子孔三族亡,子羽不为卿,故称七穆:子罕、子驷、子良、子国、子游、子印、子丰也。」一坐惊服。/壶公曰:博学。

高若讷强学善记,明律历,尤喜申、韩、管子之书。后因母病,兼通医术,张仲景伤寒论诀、孙思邈千金方书及外台秘要久不传者,皆能考校讹谬,行于世。/壶公曰:精研医学乃我辈第一义。又曰:千金方删其讹者,可以延年。

杜镐性敏辨,博学强记。凡有所检阅,必戒书吏云:「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行。」开卷覆之,无一误者。/壶公曰:书簏。

程正叔尝言:「今农夫祁寒暑雨,深耕易耨,以艺五谷,吾得而食之;百工技艺,作为器物,吾得而用之;介冑之士,披坚执锐,以守疆土,吾得而安之。苟无功泽及人,而浪度岁月,晏然天地间一蠹耳。惟缀缉圣人遗书,庶几有补。」于是著易传、春秋传。/壶公曰:才不虚生。

张子厚与二程语道学之要,涣然自信曰:「吾道自足,何须旁求?」尽弃所学,醇如也。著西铭、正蒙。/壶公曰:理学。

邵尧夫为学,坚苦刻励,寒不炉,暑不扇,夜不就榻者数年。其学探赜索隐,妙悟神契。自天地之运化,阴阳之消长,以及古今世变、飞走草木之性情,无不深造曲畅,浩博汪洋,然多其所自得者。著皇极经世、观物内外篇、伊川击壤集。/壶公曰:邵子之学,奥而平,密而融。

朱晦庵登进士第历五十年,立朝才四十日,杜门著书,箪瓢屡空,处之晏如。诸生自远至者,豆饭藜羹,率与之共。/壶公曰:耐贫易,耐琐屑难。又曰:文公初足疾,晚盲疾,神太用则竭乎?

李潘学术禀朱熹。尝言:「人不必待仕宦,有职事,才为事业。但随力到处,有以及物,即功业也。」又曰:「仕宦至卿相,不可失寒素体。」/壶公曰:语佳。

钱惟演尝语僚佐:生平惟好读书,坐则读经史,卧则读小说,上厕则阅小词,盖未尝顷刻释卷也。/壶公曰:可儿。又曰:得读书法。

欧阳公谓谢希声曰:「余生平所作文章,多在三上,乃马上、枕上、厕上也。」盖惟此尤可以属思耳。/壶公曰:这三上文章,到底非洁净精微者。

胡澹庵见杨龟山,龟山举两肘示之曰:「吾此肘不离案三十年,然后于道有进。」

张无垢谪横浦,寓城西宝界寺。其寝室有短窗,每日昧爽,辄抱书立窗下,就明而读,如是者十四年。洎北归,窗下石上,双趺之迹隐然犹存。/壶公曰:穷苦才读书,富贵人无闲功,亦无远神。

柳仲郢退公布卷,不舍昼夜,九经三史,一钞;魏晋南北史,再钞;手书分门三十卷,号柳氏自补,小楷精谨,无一字肆笔。/壶公曰:司马温公作通鉴,无一字潦草。古人精谨每如此。

陆倕所读一编,必诵于口。尝借汉书,失五行志四卷,乃暗写还之,略无遗脱。/壶公曰:五行志更难暗写。

苏子瞻谓刘景文曰:「某平生无快意事,惟作文章。意之所到,则笔力曲折,无不尽意,自谓世间乐事,无复逾此。」/壶公曰:昔人云:「此公须罚过海一次。」语近妒,却有妙理。

曹月川日事著述,座下足着两砖处皆穿。

李崆峒作诗,一句不工,即弃而弗录。何大复深惜之。李答曰:「是自家物,终久还来。」/壶公曰:才是百炼金。

薛敬轩读书录,纯粹似程伯子。

王阳明集,拈致知之旨,语语破的。/壶公曰:寸铁杀人。

我朝文章,识者谓自李、何而古,至于鳞、伯玉而精,至元美而大。

杨升庵渊博沉毅,皆自困轭中得之。

方棠陵豪天才秀发,诗文立就,如火齐、木难,海外奇宝。

叶寅阳先生著文集百种,而韵表一书,尤发千古之秘(讳秉敬)。

陈继儒曰:「读未见书,如得良友;见已读书,如逢故人。」/壶公曰:得读书三昧。

陈继儒曰:「幽居之中,修竹名香,清福已备。如无福者,定生他想,更有福者,佐以读书。」/壶公曰:隽语。

王麟洲曰:「虞卿非穷愁不能著书。士不遇,有书足传,幸矣。」/壶公曰:穷愁何负于人哉!

薛方山评徐文长渭:「字字鬼语,李长吉之才。」陶石篑曰:「秋潦缩原,见彼豗喧,泛溢者须臾耳,安得与文长道修短哉!」/壶公曰:陶语达。辇上人矜一頂进贤冠,那得知?